他这番随口而出的话,比刘玉章刚才精心想好的话更有水平,轻轻地,就把第52军最耻辱的、全师覆没的“千里驹”第25师拎了出来。刘玉章先是一愣,随即就明白陈诚也不是软脚色,绵里藏针,这话儿一石三鸟,一拎出第25师,说明第52军也并非完全无懈可击;二肯定第2师和第25师是第一流的部队,对自己的“失言”进行“非正式场合更正”;三暗示他已识破刘玉章打着第52军旗号却只说第2师不提其他师的动机。刘玉章求官心切,人却不傻,眼看自己反被陈诚击打,知道自己伸手索要的军长没希望,于是摔破夜壶嘴不瘪,坚持要请假,并死抓住陈诚说过第52军是“最坏的部队”这点紧紧不放,说:“第52军不是最差的部队,这理走遍天下都讲得清。大清不讲理,大清完蛋了;袁世凯不讲理,袁世凯完蛋了;民国也不讲理,民国也要完蛋。”
这话震慑力极大。陈诚没办法,只好让步说:“准你第2师3个月假,不过只是不赋与作战任务。”
陈长官准的这“假”并不是完全意义的“假”,只是“不赋与作战任务”的“假”,也就是说,第52军可以在3个月内不去打仗,其他一切照旧,他刘玉章也还得在部队带兵。这“假”,自然不是陈长官甘心情愿给的,只是被“上访人员”刘玉章纠缠不休,没办法才采取的一个应付上访者惯用的、缓和式的脱身之术。刘玉章也素闻陈诚的铁腕和强悍,见陈长官虽忍而未发实际上已恼羞成怒,且这“准假”已是给自己最大面子的“让步”了,再闹下去不仅捞不到好处,反而还要挨训,只好见好就收,“啪”地敬了个礼,就匆匆结束了自己蓄意已久的“上访之旅”。
当刘玉章带着这点“上访成果”回到第52军后,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没一人满意。好在陈诚无意激化矛盾,随后给第52军补充新兵5000人去重建第25师,这样,全军才稀稀松松地开往本溪“整训”。
这次上访失败后,刘玉章更认识到了“枪杆子就是军权”的硬道理,否则这陈诚哪会理睬他一个小师长,且给3个月“无战斗任务”的假?还不是因他第52军是东北战场上的顶梁柱!因此他上访归上访,工作归工作,两者分得很清楚。上访回来后,他工作不仅没比上访前松懈,反而抓得更紧了。在整训期间,他加强了第2师原有的“三人小组”连坐法。所谓“三人小组”,即基层士兵以3个人为一小组,指定其中一人为组长,每班编成3个小组,受班长指挥,小组3人的操课、战斗乃至吃喝拉撒等行动,要绝对结为一体,无论是平时还是战时,如其中一人犯过失,其他两人都连坐受处分。对军官们,他推行比连坐法更为厉害的“全面督战法”,即全师上下“相互监督”,不仅上对下,而且下对上,左对右,右对左,全面督战,不问级职,只问勇怯;如作战有畏缩不前,或临阵躲避的,一经发现可就地枪杀,指挥官也不例外。如有畏缩不前,或临阵躲避的,兵杀官,连升三级,尉官杀兵,升一级,校官杀人,遇到有缺时优先替补。刘玉章的“整训”完全是他大光头式的,大刀阔斧不说,招招杀人见血,全无虚招、花腿儿。
在整训中,1947年7月20日,第2师移驻辽阳。驻防辽阳时,第52军军、师人事又发生大变动,第2师副师长胡晋生在第25师瑷阳边门失利后调升该师师长,团长李运成调升第2师副师长。军长赵公武因病正式离职,上峰派第52军老干部、原第2O5师师长覃异之接任第52军长。除了了碌碌无为的梁恺继续担任副军长外,刘玉章上下左右都有升迁喜事,偏偏劳苦功高、且最想当军长的他大光头却没有丝儿的升迁!可见陈诚心里已记下了刘大光头一笔“上访闹事”的账。这真是让刘玉章有苦难言,拍腿懊悔自己当初不该去逞英雄、充当啥“意见领袖”。事情该做不该做,都已经做了,懊悔有啥用?刘玉章就像馋嘴巴哑巴闯进药材店,自讨苦吃不说,还有苦说不出来!
接着,陈诚命第52军出战去收复海城、大石桥,打通辽南走廊,接应孤悬营口的友军,正在“休假”的第2师照样受命参加战斗,且担任收复海城大石桥的主攻。刘玉章原从陈诚那里请得3个月的整训假,才过两个月,陈诚就毁约了。而覃异之原来就是刘玉章的老长官,命令一下,他哪里敢抗命?只得行动,可一去出战,又是战功累累,第2师首攻到营口城下,与守军“胜利会师”。
这次战斗结束后,刘玉章仗着赫赫战功又去沈阳“拜见”陈长官。
他是怒气而去的,却万万没想到的是陈诚闻讯他来竟亲自下楼,早在官邸门外相迎。见着了面,对他客气得不能再客气。伸手不打笑面人。刘玉章硬石头撞上了软球,哪里好发作?嘴巴嗫嗫了好久,才“报告”说:“部队整训已暂告一段落,并经过了一次作战考验,我已经完成了任务,恳请长官赐卑职请假离职。”
陈诚对他“甚为嘉勉”,然后告诉他说:“梁副军长调孙渡兵团为副司令官,已任命你为第52军副军长,仍兼第2师师长。”避而不谈他请假的事儿。
刘玉章本来目标是正军长,得个副军长,全无半点高兴,还是赌气坚持要请假撂挑子。陈诚来到东北几个月都没大的作为,除了自己与“共军”较量“智慧逊色”外,手下缺少会打仗的将,也是重要因素之一。若刘玉章一走,他更是手下没能打仗的将了。因此,他对刘玉章撂挑子的“请假儿”,只好顾左右而言他,或者干脆装疯卖傻。刘玉章上次被陈长官“硬”得没办法,这次又被他“软”得没办法,不得已只好再退一步,说:“请假不行,那我就去南京中训团受训。”
陈诚也是官场之人,知道这仕途不如愿的苦痛,眼看大光头又要发作,生怕他这张要多臭有多臭的嘴又泼出什么脏话,只好悻悻地“批准”,说:“既然玉章兄执意要走,君子不拂人美意,我老弟只好放行了。”
刘玉章撂担子,陈诚连“已任命”的副军长也没给他,刘玉章第二次“上访”又“亏了把米”,只好悻悻然去南京受训。谁知老天爷还是不假人,这时连从东北入关的陆路都已全被“共军”控制了,他不得不乘军用飞机从天上先飞到北平,再坐火车到南京去中训团报到。
谁知他在南京“受训”没过两个星期,陈诚和覃军长十万火急的电报就雪片般飞来了,催他立即返回部队指挥作战。刘玉章肚子里的气还没消,置之没理。可中训团总团部见前方连连电报催人,而“刘玉章同学”却又不应命,生怕自己要负连带责任。中训团教育长黄达云是刘玉章的老上司,立即派人把他叫来办公室,拿出当年老上级的气派对他大叱一顿,拍着桌子又斥又骂。刘玉章先是不做声,硬着光头听着老上级的骂,等黄长官气撒完了,火也消了,然后才一股脑儿地把自己的委屈像倒豆子般倒了出来。黄长官听完他这番苦楚,用手指点着他的光头,跺着脚说:“糊涂啊!你糊涂啊!你有什么委屈,为什么不去找总统他老人家呢?怎么能抗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