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西洋的佛朗机相当于原始后膛炮,炮弹能在远距离杀伤敌人,而且它的器型可大可小,小者形如手枪操作便捷,嘉靖年间已在军中普遍装备。对佛朗机的威力,明人叶权在笔记《贤博编》做了堪称最佳创意的广告词:“三国时,斗将令有此,虽十吕布可毙也。”
盔甲方面,明军更是全面领先,虽然和北方边防军身上重量惊人的连体式盔甲不同,南方的明军基本身着镶着铜钉的轻便棉甲,头戴高大的铁盔,但无论是式样还是坚实程度,都远胜“裸身跣足”的倭寇。
倭寇再狠,能狠过吕布?拿着能“击毙十个吕布”的武器,身着坚实的盔甲,明军看似胜算在握,却在一次次交手中溃败——拿嘉靖三十一年(1552年)到三十二年(1553年)为例,一股倭寇从舟山、象山附近登陆,进犯温州、台州,打败官军,攻陷黄岩县;一股倭寇包围太仓县,劫掠平湖、海盐、海宁,杀死官军数百人;一股300人的倭寇,在崇明岛打败了明军副将汤克宽,骚扰了上海、嘉兴;一股倭寇进攻嘉兴,打败参将卢镗,明军伤亡千余,转而劫掠海宁、扬州、泰州,杀死官军无数……当年把蒙古人打得屁滚尿流的堂堂大明正规军,到底怎么了?
3。“盔甲鲜明”打不过“光屁股”(下)中国历史上,再强大的王朝,无论开国时期军事上多么强盛,都无法抵挡住政权腐败和国力衰退的侵蚀,慢慢地走向没落。打败一代天骄蒙古人的明朝军队也是如此,只不过,相比汉唐,明朝军事实力的滑落之快实在惊人。
从成祖朱棣五次北伐蒙古后,明朝的军事力量就不足以支持主动性的战略进攻了。英宗朱祁镇在土木堡耻辱的兵败身俘,更加给此后两百年的明廷定下了“战略防御”的军事基调。嘉靖一朝“北虏南倭”,更是战略挨打。
明朝的兵制是朱元璋一手草创的军户世袭制,军士编制在卫所中,平日屯田,战时保护地方。明朝开国时期士兵总数高达180万,这样庞大的军队,如果不能自给自足,全靠老百姓供养是不可想象的,所以朱元璋曾得意地宣称:“吾养兵百万,要不费百姓一粒米。”
军户世袭制和屯田卫所,本身没什么大缺点。但是,朱元璋无法想到,摊上后世一个个懒上金銮殿的皇帝,一群群以霸占田产为己任的官僚,一批批以克扣军饷为威武的军官,什么样的无敌军队都得垮掉。
到了明朝中叶,因为不堪田产被占和军饷被扣,军户大量逃亡,有一些县镇,军户全部跑到城里,宁可做地方官的衙役听差,也不愿当正规军。由于军户的逃亡率高得吓人,大量内陆卫所形同虚设,昔日热闹的营房变成了冷清的狐狸窝,有的卫所竟然只剩下一个人!嘉靖年间,明初驻军高达30万的海防前线,辽东、山东、浙江、福建、广东等地50多个卫所,都只剩下30%的兵员,有的“一卫不满千余,一所不满百余。”
海上的水师同样缺员严重,诸多水寨人去寨空,战船也荡然无存,《明史》载,“浙、闽海防久隳,战船、哨船十存一二。”剩下的战船也多半破损不堪,根本无法出海作战。以至于和倭寇作战时,发生了水师官军花钱雇用渔船的天下奇闻——这是《明史·日本传》里记载的:“及遇警,乃募渔船以资哨守。兵非素练,船非专业,见寇舶至,辄望风逃匿,而上又无统率御之。以故贼帆所指,无不残破。”
卫所荒芜、战船破损都是表象,更加致命的是,因为承平已久,将领和士兵的素质都差得惊人,有的世袭将领连马匹都不会骑,连旗帜都弄不清楚,平时和同僚喝喝酒、吹吹牛,能偶尔率队巡逻一次,就算是很尽职了。前线官员谭纶讽刺道:“比来法令废弛,行伍空虚,各该卫所官兵,大都桀骜不驯,玩钝无耻。驱之戎行,则恍然自失。责之城守,则恬若罔闻。”
士兵则是毫无战斗力可言。卫所里的士兵年轻力壮的都逃走了,剩下的都是羸弱之辈,就算勉强出战,当然一触即溃。
从前线官员的记述中,我们大体可以看到前线官军的作战情景:对敌时战战兢兢,隔着敌人老远开完火、放完箭就算完事,敌人一冲过来,立刻溃不成军。
对于官军的战斗力,有两个令人啼笑皆非的小段子。一则来自戚继光:“(明军)弓软矢轻,中者多生。倭夷被射中,常拍其臀,以为我辱。”战斗中,倭寇有兴致拍着屁股嘲笑官军,实在是滑稽而无奈的画面。一则来自郑若曾:“我兵鸟铳手虽多,不能取胜,何耶?倭人忘命,我兵望之辄惧而走,或铅子堕地或药线无法,手掉目眩,仰天空向。”
朱元璋要是活过来,看到自己一手草创的军事力量变得这样混账,能气得再死过去。
4。 五十三个倭寇攻打南京公元1555年(嘉靖三十四年),在中国南部,发生了一起战争史上罕见的事件。
一股仅有五十三人的倭寇,洗劫浙、皖、苏三省,攻掠杭、严、徽、宁、太平等州县二十余处,直逼留都南京城下。这股倭寇暴走数千里,杀死杀伤四五千官兵,历时八十余日,才被绝对优势的明军围歼。
这个事件很有名,无论在当时还是后世都是个经典的段子:说者眉飞色舞,听者瞠目结舌,最后总要再追问一句:是真的吗?
是真的。让我们不厌其烦的再回顾一遍吧。
这股来自日本的倭寇是从浙江绍兴上虞县登岸的,时年为嘉靖三十四年(1555)6月7日。上岸后他们一路暴走,遇小县城就攻打,遇官兵就搏杀。《明史·日本传》里的记载用了大量的动词:“突犯会稽县,流劫杭州,突徽州歙县,至绩溪、旌德,屠掠过泾县,趋南陵,至芜湖。烧南岸,趋太平府,犯江宁镇,直趋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