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经济学上说，清洁的空气、安全的食品、良好的治安、各类细致入微的社会服务，都是居民理该获得的收入，即享用收入。改革开放四十年来，国人的货币收入持续增长，但在享用收入方面我们还有很大提升空间。
居民收入是关系国计民生的大事。中国经济发展已进入新时代，稳步增加居民收入不仅是提高人民生活水平的基础，也是推进消费升级、促进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保障。人们日常生活中谈到的收入，一般是指在特定时间内获得的货币收益流量。当问一个固定职业者收入多少时，通常是问他每月的薪水有多高。因此，很多人认为提高收入水平就意味着增加货币收入，主要方法是涨工资。实际上，经济学意义上的“收入”内涵十分丰富。提高收入水平要准确理解收入的多层内涵，对症下药。
收入是一个超越货币范畴的概念。在货币尚未产生之时，收入就已存在。在鲁滨逊的世界中，收入之衡量十分简单。鲁滨逊的收入就是他食用采摘浆果带来的享受。现实中复杂的工业生产和货币交易事实上并没有改变收入的本质。著名经济学家欧文·费雪在《利息理论》这一经典著作中开篇就指出：“收入是一系列的事件。”这一系列事件其实是人类行为所带来的享受。在费雪看来，一个人所经历事件带来精神上的体验，构成了他的最后收入。“外部事件只有成为精神感受的内部事件的手段时，才算是有意义的。”
收入可以从三个层面来理解。一是享用收入或精神收入，这是由人类欲望得到满足的感觉或体验所构成的。你赚多少钱并不是你的收入，货币只有用于购买商品获得了享受时才带来收入。二是实际收入。享用收入是主观感受，无法具体衡量，但可以用货币计算的实际收入，即生活费用来近似地反映。例如，你无法衡量穿一件衣服带来的感受，但你明确知道这件衣服花了多少钱。三是货币收入，即一个人所得到之用来支付生活费用的货币。
可见，我们通常所说的收入是第三种收入，即货币收入。而货币收入与实际收入或享用收入实际上往往有很大区别。比如一个人月入10000元，消费8000元，他的实际收入可认为是8000元。当他月入20000后，由于工作繁忙无暇增加消费，消费仍是8000元，这时虽然货币收入增加，但实际收入不变。增加的10000元无论储蓄还是投资，都成为他的资产而非收入。同理，如果两个人工资不同，但消费相同，那么他们的实际收入是相同的。再比如，张三生活在北京，工资比生活在河南县城的李四高很多，但由于北京房价高昂，张三每月要为狭小的住房支付高额房贷，用于消费的货币十分有限。而李四生活的县城房价相对低得多，他居住在宽敞的房子里，且几乎无房贷压力，每月有更多货币用于消费。因而，从货币收入衡量，张三的收入高于李四；但从享用收入衡量，张三的收入低于李四。
从国家层面来看，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的居民收入差距同样不仅体现在货币上。笔者前几天出访韩国、日本、蒙古三国，切身感受到同样的货币收入，在不同国家获得的实际收入或享用收入是完全不同的。从经济学上说，清洁的空气、安全的食品、良好的治安、各类细致入微的社会服务，都是居民理该获得的收入，即享用收入。然而大家都看到了，改革开放四十年来，国人的货币收入持续增长，但享用收入与发达国家相比差距依然较大。尤其如今国人对空气质量、食品安全的要求越来越高，显然我们在这些方面的享用收入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因此，从收入的三层内涵来看，提高居民收入水平绝非增加货币工资那么简单。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而美好生活意味着居民获得更多更好的享用收入。发展，归根到底要落实到提高居民全方位的享用收入，增进民生福祉。
在新时代，提高居民收入水平可从以下几方面着力。
比如，高度关注高房价对中等收入群体消费能力的侵蚀，坚持“房子是用来住的、不是用来炒的”定位，让全体人民住有所居，使民众有更多资源投入消费，提高生活品质。
比如，对不同收入群体采取不同的收入提升策略。低收入者边际消费倾向较高，因而对他们仍要以增加货币收入为主，以提高其消费能力，增加实际和享用收入。对中高收入者，更重要的是增加其闲暇时间，让他们有更充裕的时间去消费。提高劳动生产率的目的就在于节约劳动时间、增加自由时间，同时又增加社会财富。当今我国传统产业相对饱和，高端产业和服务业发展潜力巨大。要进一步完善假期制度，让中高收入者有更多时间释放消费潜能，推进消费升级，在增加享用收入的同时培育经济发展新动能。
又比如，加大基本公共服务资金投入，加快建成多层次社会保障体系。特别是在人口老龄化和生育政策调整的背景下，更需不断加大对学前教育和养老事业的公共投入，切实减轻家庭“一老一小”支出负担，以增加中青年群体的实际收入。
再如，建设美丽中国、健康中国。过去，物质财富是稀缺资源，如今，物质财富不再匮乏，而清洁空气、安全食品变得愈来愈珍贵，成为享用收入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此，当下尤其需要重视居民诉求的变化，在环境保护、食品安全等方面下大工夫。
(作者系经济学者，供职于中国工商银行总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