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亲赵力平的老家在河北定县大定村。战争年代家中有五人参加革命队伍,三人为革命献出了生命。我姥爷赵鸿儒和他的弟弟是那一带最早参加八路军的。受家庭的影响,我大舅赵士珍、二舅赵士斌都参加了革命。我大舅在左权部队当过副营长,1943年在战斗中牺牲了。我二舅在部队积劳成疾也死在了前线,我母亲的叔叔也是在部队牺牲的,当时组织上都给他们发了烈士证。因为这些烈士证是贺龙签发的,贺龙在“文革”中被打倒,烈士证被当成罪证抄走。直到“文革”结束,烈士证才又返还。
这些人听了我母亲的质问,还真的跑到我母亲的老家去了一趟,一看找不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就找歪理,他们说:“你们家不是贫农,你们家乡还有一个小毛驴,四条腿,你们家算有一条腿,你们家不能算贫农。”
原来,我母亲的老家人因为太穷,一家买不起一头驴,就四家合买了一头,各家轮流用。这在造反派的眼里,这就被看作是一家有一条驴腿的财产了。
我母亲听了这话,又好气又好笑,她说:“你们去看规定吧,你看看当时规定什么是富农,什么是贫农。”
一计不成,一计又生。“人大三红”密谋绑架了我母亲。
当时我母亲住在她们医院的宿舍里。那天夜里12点多,有人对看门的老师傅说,要找赵院长,要抢救病人,必须要她去,否则病人死了她要负全责。
这个老师傅赶忙找到我母亲说:“赵院长,你可别出来,我看这些人不善,不像是好人,你千万别出来!”
我母亲想:不去不行啊,真有病人不去抢救,这不是又给造反派一个口实吗?再说病人出了事怎么办?
那时候我妹妹还小,我姥爷、姥姥跟我母亲住在一块照看她。我母亲也没敢惊动他们,就急急忙忙出来,还没到门口,一帮人就“呼啦”一下子围了上来,把她拽上了停在门口的一辆带发动机的三轮板车里……
我母亲质问他们说:“你们要干什么,你们有什么权力抓人,你们简直成了土匪了!”
他们也不吭声,开车就走。
机动三轮车在寒夜里颠簸,连个篷子都没有,寒风刺骨。我母亲被四个人夹在中间,不知被拉到哪里去。她直挺挺地坐着,一夜没有合眼。
直到第二天早晨6点多钟,我母亲被拉到了中国人民大学,被带进一个昏暗的小屋。呆了一会儿,有人偷偷地对她说:“他们绑架你来是要开批斗会,是敦促你交待朱德的问题。”
后来知道,当时人民大学的造反派其实分成了两派,一派说要我母亲揭发爷爷,不揭发就开她的批斗会;另一派则不同意,说人家是天津人,“人大”没有权力开人家批斗会。
在关押我母亲期间,他们反复威逼我母亲“交待问题”。
他们问:“你上过中南海多少次?对朱德的反革命罪行你掌握多少?”
我母亲说:“我去的次数多了,我们是一家人为什么不能去?我不知道什么是反革命,每次去,爹爹都教育我们好好学习,好好工作,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他们说:“我们不要你说这个。”
我母亲说:“你们要我说什么?”
“要你说,朱德是怎么搞反革命活动的。”
我母亲说:“没有就是没有,我不能瞎编乱造!”
就这样,我母亲被造反派关了半个多月。
就在我母亲被带走的第二天,传达室的那位老师傅告诉我妹妹:“昨天晚上你妈妈被一伙人给带走了。那一帮看起来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