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之后,施剑翘认识了施中诚在保定军校的同学、时任山西军阀阎锡山部的谍报股长施靖公。当施靖公得知施剑翘因父仇未报而悲愤难消时,立刻表达深切的同情,并且义愤填膺地表示,如果有机会,自己愿替施剑翘报仇雪恨,虽粉身碎骨,在所不辞。施剑翘对施靖公的豪言壮语充满感激,并最终以身相许。但是,结婚后,施靖公完全沉迷于温柔之乡,把先前为施从滨报仇的承诺忘得一干二净,甚至当施剑翘提醒他时,他也百般推托。
1935年6月,施剑翘忍无可忍,毅然带着孩子离开山西太原,回到天津娘家。行前,她再次赋诗明志:
一再牺牲为父仇,年年不报使人愁。
痴心愿望求人助,结果仍须自出头。
此后的施剑翘,不再幻想有某位好心的仗义侠士替她报父仇,决心亲自动手,以了却心愿。从此,施剑翘特别留意孙传芳的行踪,凡得知关于他的消息,她都要思考半天。
1935年中秋节,施剑翘在法租界大光明电影院门口认出了孙传芳那辆牌号为1093的黑色轿车。散场后,她首次近距离地见到那个戴着墨镜、依然趾高气扬的前五省联帅。但是,因为散场时观众太多,不便出手,她只能眼看着杀父仇人登上汽车,绝尘而去。此后,施剑翘多次到孙传芳位于英租界的豪宅周围探察,发现那里戒备森严,实在无法下手。情急之下,施剑翘甚至想到了化名到孙传芳的家里当佣人。就在这个时候,昔日叱咤风云的五省联帅摇身一变,成了天津居士林的副林长。施剑翘经过多方探询跟踪,最终摸清了孙传芳的行踪规律。1935年10月,施剑翘取名“董慧”,潜入居士林冒充居士,打算寻找时机刺杀孙传芳。
1935年11月13日,正是讲经日,靳云鹏与孙传芳都应该到居士林诵经。这一天下雨,寒风裹着冷雨,街上行人稀少。孙传芳按时赶到居士林。孙传芳的妻子不愿孙冒雨外出,曾一再劝阻,但孙传芳执意冒雨赶了来。靳云鹏却未到。居士林的男女居士们在礼佛听讲时,是男女分坐的,男居士行列之首座是靳云鹏,女居士行列之首座是孙传芳,今天照例仍是如此。主讲人富明法师坐在正中座上。梵铃一响,孙传芳便默默地盘坐在前排的蒲团上,开始屏声静气。
此前的三期道会,施剑翘都参加了,每一次也都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可是因为与会的居士众多,场面混乱,不便下手。今天,施剑翘身穿青色大衣,青色长裙,见来的居士比以前少了许多,心中不免暗自欢喜。她眼看孙传芳身穿僧袍,走进居士林,心想:你活不了多久了!
这天,富明法师领诵《大佛顶首楞严经》。施剑翘本来坐在后面,离孙传芳较远,后来她借口后面的炉火太热而转移到前面。当众居士跟着富明法师齐声奉诵的时候,孙传芳也闭目盘坐在前排的蒲团上一起吟诵。施剑翘看到机会来临,就悄悄从皮包里取出勃朗宁手枪,小心翼翼地打开保险,然后抬起手来,对准孙传芳的脑袋迅速地扣动了扳机。随着“砰砰砰”三声枪响,孙传芳的脑髓和血浆四溅,立即毙命。众居士被这突如其来的事变吓得魂飞魄散,一个个面无人色地瘫坐在原地,竟然没有一个人想往寺外奔逃。施剑翘倏地站起身,大声说道:“各位朋友不要怕,我为父亲报仇,决不会伤及无辜!孙传芳是我打死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不会连累大家。”说完这话,她从小包里掏出一大把传单,散发给大家,只见上面写道:
各位先生注意:一、今天施剑翘(原名谷兰)打死孙传芳,是为先父施从滨报仇。二、详细情形请看我的告国人书。三、大仇已报,我即向法院自首。四、血溅佛堂,惊骇各位,谨以至诚向居士林及各位先生表示歉意。
报仇女施剑翘谨启(红色手印)传单的背面还有两首绝句,表明了施剑翘为父报仇的心迹:
父仇未敢片时忘,更痛萱堂两鬓霜。
纵怕重伤慈母意,时机不许再延长。
不堪回首十年前,物自依然景自迁。
常到林中非拜佛,剑翘求死不求仙。
和传单一起分发的还有《告国人书》,和一张身穿将校服的军官照片,照片上的人就是施剑翘的父亲施从滨。
众居士看了传单,顿时议论纷纷。施剑翘借用电话给家中报告了大功告成的喜讯后,便找到寺中的知客僧东海和尚,让他去通知警察局来人,自己决意自首,不想趁乱逃脱。
这时孙传芳的随从跑了进来,见孙传芳已经气绝身亡,而施剑翘手持手枪大义凛然地站在原地,也不敢唐突行动。警察来后,问明情况,迅速将施剑翘带走。然后,富明法师披上法衣,对孙传芳的遗体作了一个“送往生”的仪式。孙传芳的随从向居士林借了两床棉被,将尸体包裹后,用汽车送回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