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46年4月28日,周恩来在重庆曾家岩50号举行与文化界话别茶话会,讲述与国民党东北谈判的经历时说:“谈判耗去了我现有生命的五分之一,我已经谈老了!”此时,张学良的挚友王卓然先生(曾任东北大学秘书长)插话说:“周先生十年谈判生涯虽然太辛苦了,但将来的历史自有崇高的评价。只可怜那一个远在息烽钓了十年鱼的人,他这十年钓鱼的日子不是容易过去的呀!”
王卓然的一番沉痛之语顿时令全场人为之默然!当时,外界传闻张学良被囚禁于息烽监狱,所以王卓然如是说。但张学良在贵州囚禁处钓鱼却是真实的,王卓然的痛语,“他这十年钓鱼的日子不是容易过的呀!”正从另一侧面折射出张学良垂钓的内心痛苦!
而所谓十年钓鱼,大概是从张被囚于溪口算起吧。张学良在溪口被囚期间,已预感到时光不易消磨,故托人“从香港买了几十根渔竿,包括甩竿、转竿、收缩竿、轮盘,应有尽有。连渔坠都有好几十种”。在沅陵被囚期间,张还曾花钱将一艘渔船改成舒适的游艇供其垂钓。同时,他放弃了豪华钓竿,而是向当地渔民的习惯学习,用竹筒做钓竿钓大鱼。沅陵钓鱼成了张学良囚禁期间的“第一爱好”。当年为张学良划船兼陪钓的船工杨绍泉于1980年故去。另据记载:张学良在兵工厂钓鱼,似乎心不在焉,往往“看见鱼儿咬钓也不去搭理”,“绝大多数鱼……都是钓起来,又重新放回湖里”。另外,与沈醉回忆略有不同的是,“赵四小姐几乎每一次都陪着他来到湖心亭”钓鱼。湖心亭上后来被特务队长刘乙光立了木牌:少帅钓鱼台。从此严禁其他人再上湖心亭。张学良垂钓处不知还在否?如开辟成一处景点,也还是有意义的。
1946年,张学良被转移到重庆军统松林坡公馆,不久就被安置于台湾草山温泉。据说他偶尔还钓鱼。所以,十年垂钓只是一个概数而已。在十年期满时,张学良正因阑尾炎从囚禁处转到贵阳医院住院,周舜华被指定为特别护士。有一天,她在张学良病房一隅发现“数根钓鱼竿,各色各样,有英、美、日、德等国出品的,煞是漂亮”。她遂好奇地问张学良:“您酷爱钓鱼消遣吗?”张学良“轻轻摇头,苦笑道:‘前次你看见的金表,是我送给蒋先生的,暗示时间不早了,该放我了。可是,蒋先生却回赠钓竿,意指不要急,再养养病,钓钓鱼吧!’说毕,喟然一叹”。
由此可见,张学良并非“酷爱钓鱼消遣”,他的十年垂钓只是一种痛苦无奈的选择而已。据说,张学良恢复自由后,再不复垂钓,而是酷爱养兰、“转转会”(与张群、张大千、王新衡轮流相聚,品尝美食)。也许,十年垂钓对于他而言,已是一种不堪回首的记忆。“别有天地非人间”是他晚年所写诗中的一句,用来形容他的十年垂钓岁月也许极为恰当。
张学良日复一日的垂钓,每天踏着夕阳中的暮色踽踽归去,他会想起什么?写至此,笔者忽然想起瑞典诗人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2011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诗句:“落日像狐狸悄悄走过这片土地。”在张学良的眼里,落日可不是这般“象征主义和超现实主义”的幽美,残阳似血,碧波如泪,他不是落日下的狐狸,而是虎落平阳,徒唤奈何!
也许英国诗人艾略特《荒原》的诗句最贴切张学良的垂钓之景:“我坐在岸上钓鱼,枯干的平原在我的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