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外物篇》记庄子曰:"人有能游,且不得游乎!人而不能游,且得游乎!对有能游是游心,是精神上的自由;人所不能游的,是人置身于自然社会之中,不能不受到客观法则的限制,这就是自由与必然的矛盾。庄子触摸到了这个问题,而且提出了在他的时代所能提出来的最好的拯救方案,这个方案若以一言蔽之,即顺物——游心。游心不是白日作梦,而是顺物以游;顺物也绝非羽化飞升,而是以心化物。从客体方面讲"庄周梦蝶"是物化,庄周"栩栩然胡蝶也"(《齐物论》)。从主体方面讲,也可以说是化物,从观念上破除了物物之间的绝对分界。游心和顺物两个方面,是不能分开看的,只有"游心",打破了知性的遮蔽,才能认识必然;而只有"顺物",把握了客观必然,才能赋予自由以现实内容。所以庄子的人生境界,用现代语言表述,即自由,是对必然的认识。他所谓的"自然",亦可如斯界定。而他所说的顺物——游心,即自然的密意所在。学术界批判庄子,或者说其太宿命,或者说其太虚幻,其实两种批判都犯了攻其一点,不及其余的毛病。庄子既不宿命,也不虚幻,说他不宿命,是因为有游心之意在,说他不虚幻,是因为有顺物之意在。人必须服从也不得不服从客观规律,这绝对不虚幻;而人之为人,不为外物所驱使,不以外物为目的,始终保持着人的尊严"上与造物者游,而下与外死生、无始终者为友"。如此恢宏的气势,如此恣纵的精神,绝不是用"宿命"二字就能扫入"历史垃圾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