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学良十年垂钓的背后
张学良的大名在中国几乎无人不晓,他的传奇一生是诸多历史学家、传记作家、戏剧家和影视家永远津津有味、挖掘不尽的题材。唐德刚先生撰写的《张学良口述历史》一书曾评价:“张学良可能是中华民国史上最‘花’的花花公子了。
治民国史者也不能否认他是一位统兵治政的干才。”东北易帜、西安兵谏,这是改写中国历史的大手笔,所以唐德刚先生感叹:“少帅张学良之所以成为历史性的传奇人物,其难就难在这个三位一体了。”唐先生的“三位一体”是指,政治家、军事家和花花公子集于张学良一身。张学良是否堪当“统兵治政”,且不说他的三个师被红军全歼,单看他陪蒋介石回南京,演出一场“窦尔敦摆队送天霸”义气、幼稚之举,便大有商榷之余地。
不过,“花花公子”的名号送给张学良是当之无愧的。民国史上有前后两个“四公子”,张学良都名列其中。民初四公子孙科、张学良、段宏业(段祺瑞之子)、卢小嘉(浙江督军卢永祥之子),及后来的“京华四公子”张学良、袁克文、溥侗、张伯驹,他都榜上有名。无论前后,四公子都是以酒食征逐、舞榭歌台、裘马挥金而使人耳熟能详。
张学良在口述回忆时,只谈了他“唯一好女人”“喜京戏字画”。其实,他的嗜好远不止于此。从扎吗啡到开飞机、汽车及至行猎、雀战、高尔夫、网球、桌球、骑马、游泳、跳舞……举不胜举。他设有专职内务副官朱海北(朱启钤之子),专门安排他约局打高尔夫、麻将。但他从未喜好过钓鱼,这从接近他的各种人的回忆中可以佐证。笔者想,张学良是好热闹、好动不好静之人,钓鱼对他而言应该是一桩苦事。据说,在沈阳时偶有闲暇,张学良也曾驱车到浑河岸边垂钓。大概是偶一为之。但是,西安事变却让张学良付出代价:不能去统兵抗日、报国恨家仇,从此失去自由,整整钓了十年鱼!这就是他被囚禁数十年之中的一段无奈的插曲。
西安事变后,张、杨同被囚禁,只不过蒋介石认为杨虎城是主谋,张学良“年幼无知”,再加上宋子文、宋美龄等人说项,张的生活待遇比杨虎城好得多。张学良可以购书报、食物,可以散步,与看守他的特务打麻将、打猎,只不过他心里明白:看守他的警卫都是军统特务,负有特殊使命,他的一言一行都会被汇报到蒋介石那里,言行稍有不慎,不仅释放无望,还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所以,为人机警的张学良言行极为谨慎。据当年奉戴笠之命经常给张学良送生活用品的沈醉生前回忆:张学良在贵州桐梓被囚期间,晚上的消遣是和看守他的特务们打小牌,但“他很懂得特务们的心理,输多了怕引起误会,以为是变相收买他们,因此每次输赢总是只有两三块银圆上下的钱”。以张学良当年挥金一掷打大牌的性格,和小特务们打小牌无异在受心理折磨。稍微令他高兴的消遣是,沈醉来时会邀请他一同打猎。但“他很知趣,从来不自己打枪,而只抢着拿打到的野物,很高兴地提着回来”。其实,也许高兴是暂时的,当年张学良行猎前呼后拥,威风得很,如今成了只能拎野物的跟班,其心境不身历其境者焉可知之?!为了消遣时光,张学良还花了大量时间研究明史,但他的性格、经历决定他不可能成为这方面的专家。
因而,最终成为他囚禁生涯的消遣竟然是他原来并不爱好的钓鱼。张学良被军法审判处以十年徒刑后,先后辗转囚禁于浙江奉化雪窦寺、南昌益阳桃花坪和湖南沅陵凤凰山,但时间都不长。1939年,他又被迁往贵州修文县阳明洞,1942年迁至贵州桐梓县兵工厂。该厂发电用的蓄水池有近百亩之广,军统特务将蓄水池的一部分建立为囚禁区。据沈醉回忆,蓄水池中仿建了三潭印月,池边桃柳相间,风景怡人,极适合钓鱼。从此,“唯一的乐趣是每天到他住房对面的蓄水池去钓鱼。只要天不下雨,他总是一早起身,邀同刘乙光(看守他的军统特务队队长)一道,坐着一只四方形的小木舟,撑到水池中央一个凸起的沙洲上……上面有两个用苞谷秆搭成的人字形小棚,他和刘两人各据一个,轮流把钓,有时整天,有时半天,总是乐此不倦”。有时有经过蒋介石同意看望他的客人来访,他也会邀客共钓。张学良的钓具也很高档,沈醉看到“他用的钓竿有宋子文送给他的一根美国制的车钓,可以钓起几斤重的大鱼”,也有于凤至夫人从美国寄来的套筒钓竿b。而且看另外人的回忆:宋子文也非仅送过一根钓竿。但他有“他自己用竹子做成钓鲫鱼的和钓水面游鱼的小钓竿”,“他虽爱钓鱼,但对吃鱼却没有多大兴趣”。由此可见,张学良钓鱼不是为了口腹之好,也不见得“爱”,纯是为了消磨囚禁时光罢了。张学良在此被囚至1946年。几年时光,除去下雨,他天天去“乐此不疲”?恐怕只有张学良自己清楚!他在垂钓时绝不可能怡然忘怀,往事并不如烟,命途飘摇多舛。他的思绪一定不会专注于漂饵,而是会目送飞鸿、思接千里!